早在今日的大朝会之前,萧知南已经让司礼监草拟了有关登基继位的诏书,昭告天下,也算是有了对先前群臣合辞劝进的答复。
然后便是今日的大朝会上,由礼部尚书公布有关登基之事的具体安排。
谢苏卿缓缓出列,若有若无地扫了眼丹墀下的一把空闲椅子。
这张太师椅的象征意味极大,以示其主人之尊崇,满朝上下,仅次于坐于龙椅上的皇帝陛下,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先坐在这把椅子上的内阁首辅蓝玉,在蓝玉之后则是首辅韩瑄,如今韩瑄病重,已经不能上朝,可这把椅子仍是在这儿,便意味着韩老相爷在朝堂上仍有一席之地,仍是百官之首。
谢苏卿收起心思,清了清嗓子,“臣谢苏卿,有事禀奏。”
满朝寂静。
在萧知南准许之后,谢苏卿开始陈奏这次有关登基大典之事,从最开始离宫出城,到祭天祷祝,再到返回帝都,最后到未央宫中升座和百官朝贺,事无巨细,尽皆涵盖,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
立在龙椅一侧的萧知南一直安静聆听,待到谢苏卿说完之后,没有任何异议,面无表情地俯瞰满朝文武百官,轻轻说了一句准奏。
谢苏卿缓缓退回队列之中。
然后便是张百岁开口退朝。
各怀心思的文武百官鱼贯出殿,或是独自一人快步离去,或是三三两两成群结队,仅仅是这幅百官退朝图,便可将朝堂上的党派形势看出五六分。
谢苏卿身为当朝次辅,如今内阁的实领其事之人,不是宰辅胜似宰辅,独自一人走出未央宫。
萧摩诃身为萧室宗亲中辈分最高、年龄最大之人,除了身为燕王,还兼领了宗人府的宗正一职,地位最尊,不过同样是独自一人。
接下来便是两位异姓郡王,本来少有交集的两人在东北的这段时间里却是熟稔不少,今日一起出了未央宫,并肩而立,一起望着御道上浩浩汤汤的群臣背影。
此时文武百官都在议论纷纷,不过身在宫禁之中,自然没人不开眼地去非议什么,更多还是恭祝之词。
查擎第一个收回视线,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雄伟未央宫,缓缓说道:“恍然若梦。”
赵无极轻声笑道:“的确是做梦也没想到。”
两人话语未尽,因为在这几年里没想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没有想到圜丘坛之变,没有想到三藩之乱席卷天下,没有想到两代帝王先后驾崩,没有想到帝都惊变,没有想到徐北游定东北、平江南、扫西北,立下不世之功,更没想到萧知南竟是要成为第二位女子皇帝,不敢说前无来者,恐怕是后无故人的壮举了。
一桩桩,一件件,谁又能想到。
此时在两人更前面的位置,谢苏卿和萧摩诃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地走下了未央宫的须弥座,来到殿外广场的御道上,萧摩诃紧走几步追上谢苏卿的身形,道了一声“谢阁老”。
谢苏卿没有刻意停下脚步,只是稍稍放缓了速度,与萧摩诃并肩而行,在两人周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道无形间距,将二人与周围百官隔开。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百官们都看得出来,如果抛开高宗肃皇帝萧白不提,蓝老相爷与太祖高皇帝是君相相得,太宗文皇帝与韩老相爷是君臣一心,到了长公主这里,就是这位韩阁老了,毕竟长公主在掌权之前,就与这位当时还远在江南的韩阁老相交甚密,以“谢叔叔”称之,去往江南时更是留宿于江左谢氏的谢园之中,如今长公主执掌朝廷大权,韩阁老又是病重,重用谢阁老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反观萧摩诃,严格来说,他一直都是整个宗室的边缘人物,既比不得父辈萧疏和萧公鱼的位高权重,也比不得同辈中赵王萧奇在朝中枢,更比不得晚辈中的燕王萧隶封藩坐镇一方,就算这次凭借军功得以封为亲王,又接过了宗人府宗正的大权,可终究还是根基浅薄,与这位谢阁老相比,地位上兴许犹有过之,可论起实权,就远远不如了。
更何况在大战之后,必然是文官抬头的趋势,内阁再次凌驾于大都督府之上也不是不可能之事,谢苏卿身为未来的内阁首揆,其权势之盛,可想而知。
萧摩诃想要在帝都立足,少不了要与这位阁老打交道。
萧摩诃抬头看了眼高大巍峨的宫门,感叹道:“前几次入京,来去匆匆,都没有来得及细看。”
谢苏卿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就怕王爷会看得腻歪。”
萧摩诃轻轻说道:“当年太祖高皇帝曾言,红墙金瓦为居,大丈夫平生所愿也。只是后来高皇帝认为大郑是火德,而我大齐取大郑而待之,应是水德,水为玄色,故而我大齐尚黑,就连这宫廷内外都改成了以玄色为主,再无红墙金瓦了。”
谢苏卿道:“王爷有话就请直说。”
萧摩诃犹豫了一下,道:“我大齐宗室人丁稀少,故而没有前朝宗室不可参政的规矩,犬子世略,顽劣不堪,已是近乎而立之年,却还无一立业之资,都说武夫马上打天下,文人马下治天下,从今往后便是太平盛世,所以本王也不想让他在军中继续厮混下去,故本王想要求阁老一事,请阁老帮忙为犬子在朝中谋一差事。”
谢苏卿没有太多意外之色,淡笑道:“那可真是巧了,前几天西河郡王徐仪与莱国公的孙女魏元仪定下了亲事,既然马上就要成家,那么也要立业才是,长公主殿下和帝婿忙于国事,将此事忘却了。为此,永嘉大长公主专门找到了我,让我给这他安排个差事,正好内阁中还缺两位内阁学士,正五品,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内阁学士虽然只有五品,但是与内阁大学士只有一字之差,可见其中的分量,平日在皇帝和诸位内阁阁老之侧,可谓是名副其实的位卑权重。
再加上一个等同于亲王世子的西河郡王徐仪,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都有了。
萧摩诃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立时拱手道:“本王谢过谢阁老,此中恩情,本王铭记于内。”
谢苏卿侧过身子,只受了萧摩诃的半礼,然后又还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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