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娘和小宝的轻声对话,院中的夏舟和魏泽听见了。
夏舟是因为担心家人,魏泽嘛,以他那个耳力想不听见都难。
魏泽对着身边的女儿说,“安姐儿,你去屋里,让娘娘不要说弟弟,叫他出来玩。”
安姐儿小鸟儿一般地跑到屋子里,看着夏娘笑。
夏娘见这女孩儿可爱,拉过她的小手:“叫什么名儿?”
“安安。”
“安姐儿,你们今天才搬来的?”夏娘见这孩子,无端生出亲近之感。
安姐儿点头。
“屋子收拾了没?”那个叫魏泽的毕竟是个男人,还带个闺女,这日子只怕过得不怎么细。
“屋子里什么也没有,爹爹说明日去镇上买。”
“床褥、碗筷、其他细软,都没有?”
安姐儿想了想:“没有,那屋子好多灰哩,爹说让我明儿同他一起收拾。”
孩子这样一说,倒把夏娘愁住了,村尾那屋空了许久,在外面就能闻到一股子潮霉味。
男人带孩子果然粗心大意,这白玉一般的女娃娃可经不住折腾。
“安姐儿,晚上到娘娘这里来睡,好不好?”
安姐儿眼中晶亮:“小宝也和你睡么?”
“是,小宝也和我睡,等你爹爹把屋子收拾好了,再过去,好不好?”
小宝听说安姐儿也睡他们屋里,喜得跺脚,觉着有了伴:“安安,我娘还会讲故事,晚上讲故事咱们听。”
“小宝,安姐儿比你大,你该叫姐姐。”夏娘笑道。
安姐儿也才五岁多的孩子,以前都是宫女哄她睡,等她睡着了宫女就去外间的榻上,几乎是没有陪伴的。爹爹虽然对她好,却总是讲娘亲的故事,她不想听那些。
有一天,爹爹说要带她出宫玩,但是宫里的事情不可以对其他人说,不然会被抓走。她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她想出宫玩,不想待在宫里。
“那要和爹爹说一声。”安姐儿说道。
夏娘拉着两人出了屋子:“魏大哥,你才搬来,屋子里还没有收拾妥当,你们晚上睡哪里?”
魏泽看了眼女人,慢慢敛下目光:“我带了些被褥,晚上可以应付一下。”
夏娘见男人的样子,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心疼,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要不这样,我才同安姐儿说了,她跟我睡几晚,你把屋子收拾好了,再接她过去?”
安姐儿走到魏泽身边,拉着他的手摆了摆:“爹爹,小宝说她娘会讲故事,我想同这位娘娘睡。”
“魏兄弟,孩子小,你让小女住我家,咱们大人吃点亏没什么,孩子还是要照顾好。”夏舟说道。
魏泽点点头:“那就劳烦夏兄和……夏娘子了。”
用罢饭后,各自散去,安安留在夏家。
晚上夏娘给两个小家伙洗漱好,让他们躺到床上,然后自己到小房间擦洗,就听到两个小人儿在外间床榻上嬉笑的声音。
夏季汗多,她每晚都要用井水擦一遍身子,然后换一身干净的薄棉衫。
夏娘从里间端出盆子:“好了,快别闹了,躺下睡觉。”
一面说着一面出了院子,将水倒在院外,关了院门回到屋里。
院外一棵树上,一男子正倚在树杈间,目光穿过院子落在微亮的纱帘上。那里隐隐传来女人的话语声和孩子们清脆的笑声。
魏泽抬起一条胳膊,覆盖住双眼,泪水从脸庞滚落,找到了,禾儿,总算是找到你了。四年来多少个日夜,可能只有今晚能睡得安心……
次日,夏娘先起身,让两个孩子自己穿衣衫。
等她把早饭做好,摆上了桌,回到屋里一看,屋子里只有安姐儿一人,小宝早已穿戴好,跑到院子外玩了,而安姐儿还呆坐在床上,细软的头发散乱着,衣服乱扯在身上。
“安姐儿,怎么还不穿衣起来?”
安姐儿脸一红:“我不会……”
夏娘一愣,笑着上前,将她的小衣衫一件件替她穿好,边穿边细心教她,给她穿完后,看着安姐儿嫩嫩的脸,忍不住亲了一下,然后牵着她软软的小手到了外间。
夏舟正在院子里修门扇。
“哥,先吃了再弄。”夏娘叫了一声。
“来了。”
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围坐在桌边,开始用早饭,一大盆清汤面,外加几张面皮子,旁边一碟子小菜。
夏娘脑子里突然想起那个高个的男人,这么多年一直放不下失踪的妻子,苦苦孤等,也是个可怜人。
“安姐儿,你和小宝去叫你爹来,他那边又没开灶,吃什么。”夏娘说道。
两个小儿跑了去,村尾离他们家不远,不一会儿又回来了。
“爹爹说他不来了,一会儿去镇上置办东西。”
夏舟快速扒拉完一碗面,又喝了汤,对他妹子说道:“我今儿也要去镇上寻事情做,我跟他一起去。”
“对了,魏大哥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帮帮他,免得被人骗。”
夏舟多看了一眼他妹子,点头应下。
夏娘让孩子们自己玩,不要跑远了,她便在院子里做绣活。
因为只有她和两个孩子,中午随便弄了一点吃。吃罢饭后,夏娘到灶房洗碗,两个孩子又跑出了院子。
安姐儿从小在福窝里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养得金贵,禾草在时,有禾草照顾她,禾草不在时,她的身边有一堆人照顾她,但是她没有一起玩闹的小伙伴。
虽然小宝比她小,但比她懂得多,还会玩儿。
“姐姐,咱们去河边捉小虾,去不去?”
“去!”
两人跑到溪水边,卷起裤腿下到水里,安姐儿学小宝扒河边的石头,果真石头下藏了许多小鱼虾。
午后的太阳十分毒辣,两个小人儿一会儿就被晒得面皮通红。
他们在沙滩上单独挖出一个坑,里面渗出水,形成一个小水洼,然后将捉住的鱼虾放进去,看着它们在里面游。正要高兴时,那个坑被突如其来的一把沙填埋了,鱼虾全被埋在里面。
接着就是一阵哄笑,原来是石婆子家的两个小子,大的叫大牛,小的叫小牛,如今都是五六岁的年纪。
这石氏年近四旬才得了这么两个宝贝疙瘩,十分偏护,还很宠惯,她自己又是跋扈不讲理之人,他男人跟邻村的几个泼皮常混在一起,所以村子里的人尽量不和他们家起冲突。
小宝跳起身,指着他二人:“你们干什么?”
“小野种,你就是个小野种。”大牛和小牛做着怪脸。
小宝虽然才三岁多,身子长得壮实,可长得再壮实,一个三岁多的比不过五六岁的。
小宝也不管打不打得赢,上去就和他们撕扯,一股子狠劲还真把两人镇住了。
安姐儿见小宝被欺负,也上去帮架,结果被大牛一把推到地上,摔了个仰倒。
小宝一见,气得咬牙,突然跑开了,大小牛还以为他怕了,却见他忽然转身冲向大牛,一头将大牛撞倒在地,正巧磕在一块尖锐的沙石上。
大牛哇得一下就哭了出来,小宝和安姐儿看他出了血,也唬住了,赶紧跑回了家。
夏娘正在院子里做绣活,刺绣在白云镇并不特别受人喜爱,这边的气候较热,冷的时候少,人们穿得也素,镇上的女人们大多穿棉布衫,不怎么穿绸缎,也不讲花式。
所以她只绣一些巾帕或是鞋面,换点钱补贴家用,她曾想过要不要在集市上支个早摊,但她大哥不让,说太辛苦,小宝也需要人照顾。
可大哥以后总要娶嫂嫂的,她这么着也不长久。夏娘正愁着,两个小儿满头大汗地回了。
“干什么去了,怎么慌慌张张的?”
夏娘见小宝只顾埋着头往屋里跑,再转眼看安姐儿,小女孩的身上都是灰,双手掩在身后。
“安姐儿,怎么了?手给我看看。”
安姐儿低着头,在夏娘面前摊开手。
夏娘呼吸一窒,只见那肉肉的掌心上划开几道大大小小的口子。
“怎么弄的?”
不问还好,一问安姐儿就要哭。
“小宝!你出来!”夏娘想着刚才儿子火燎屁股一般地跑回屋子。
叫了一声,没动静,女人又连喊两声:“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好一会儿,小儿磨磨蹭蹭地从屋中走出。
“姐姐手上的伤怎么回事?”夏娘问他。
“打架了。”
“打架?和谁打架?”
小宝拿小脚在地上蹭了蹭:“我跟大小牛打架,他们把姐姐推到地上,我就拿头撞他们。”
“所以是大小牛先把姐姐弄伤的?”夏娘问道。
小宝点点头,安姐儿也说:“娘娘,小宝为了保护我和他们打架。”
“小宝,娘不怪你。”
小儿抬起头,眨了眨眼:“真的?可是我把大牛的胳膊弄流血了。”
“不怕,有娘在……”
夏娘的话还没说完,院子门被大力踹开,门前站的正是石氏,身边是她的两个小子。
路过的村人知道有热闹看,忙围拢上来。
“夏家的,你看看我儿子这胳膊,你家小子弄的,就说怎么办吧!”
石氏把大牛扯到跟前,露出胳膊,夏娘看去,孩子手肘处确实破了皮。
“石大姐,孩子不知道轻重,我让他给大牛道歉,但你家大牛先把我家这位姐姐弄伤了,是不是也让他道个歉。”
石氏看也不看:“谁看见了?我看就是这丫头自己摔的,赖到我家大牛身上。”
夏娘本想跟她好好讲,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哪知石氏这般不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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