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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信命从哪来到哪去


  孩子坐不住了,要吃蜜饯的低囔和大人压低的呵斥交织在一块,大人也坐不住了,天井里一株不知是什么花的植物正嵌在目光内,周边长满了杂草,平时无人在意,此刻人人蠢蠢欲动。

夏溪南的大舅先开口:“该除草了,再不除掉,花就养死了。”

夏溪南的小舅舅接话道:“哥,我给你去拿铲锹,还要浇浇水,把枯了的叶子掐了。”

大舅道:“除了草再浇水,否则水被草吸了,花还是得死。”

小舅舅道:“花不能死,到了春天开的粉色花很漂亮的。”

二舅道:“明明开的是黄色花,开粉色花的那株早死了。”

“都给我闭嘴!”

夏溪南的外婆吼了一句,含裹着一句:“死不死的,什么日子,死不死的,一群乌鸦嘴,死不死的。”

夏溪南母亲的心猛然抖动了一下,这一抖,撒了所有期盼的欣喜。所有人的情绪暗沉下来,被暗流涌动考验着耐心。脚步声,慌乱的脚步声,媒婆踉跄而来,灰尘从她的脚底卷到小腿,到膝盖,再到大腿,当她扑到在厅堂的门槛上时,漫天的灰尘飞到了每一张脸上。

“大事不好了,出事了!”媒婆哭喊道:“全被撞死了!”

“谁被撞死了?”首先跳起来的是夏溪南的母亲。

“你......你......他.......他们啊!”

媒婆的泪水和鼻涕糊住了眼睛和鼻子,惊恐和痛苦的表情在模糊间变换,夏溪南的外婆第一反应是喊大儿子去关了院门,这种事百分之两百不能让邻居听到。媒婆接着哭哭啼啼,啼啼哭哭,那架势比身在葬礼的人有过之而不及,直至暮色中传来一两声乌鸦的叫声,仍没人能从她支离破碎的言语里听清到底是谁出事了,但没有人问,在媒婆喘气的间隙,孩子吃东西的声响,碎在可怕的沉静里。

那男方家迟迟未到,似乎并不能说明什么,似乎又把什么都说明了。

除了夏溪南的母亲,其他人剩下的唯一念头是,媒婆快点走吧,一切回到她还没来过时的样子吧,可千万别让街坊邻居瞧出他们和什么倒霉的车祸有半点关联,这个家里还有两个男丁没娶妻呢,阿弥陀佛。但媒婆又怎肯轻易走,这一走,全部的时间和精力付出都打水漂了,夏溪南的外婆是最懂的,掌心托着三块硬币伸过去,媒婆不为所动。

直至门外的猫狗开始叫唤,一只叫,引得两只叫,两只引来一群,之后是各家主人的凶骂,人声越来越近,在趁人之危最好的时机,钱给到了三十块,媒婆才止住了哭。

然后她嘴巴蠕动,大概想认真地说点什么,夏溪南的母亲也想听她认真地说点什么,然而决策是由人多的一方做出的,大哥已经准备送客了,连推带拽把媒婆送到了门外,媒婆挤在门缝中回望了一眼,夏溪南的母亲认定这一眼是为她而生的。

人生静水流深的无奈,在于想问的问不得,人生无可逆转的痛苦,即在这一眼中。

他是怎么出事的?车上还有谁?在哪里出事的?他的家在哪?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奇怪啊,这么大的事,竟然没在镇上相传开,夏溪南的母亲为了听买菜的妇女们闲聊,隔两天就到菜场旁的杂货店里买一包菊花茶,可她们连有户人家的男人出门时穿不一样的袜子也议论上半天,却无人提这事一句,没提过车祸、伤亡等等字眼一次。

她琢磨着,是不是错过了她们的讨论,嚼舌根嚼的就是个新鲜劲,嚼了几次,就寡淡无味,无兴趣了;又没准被撞到的是拉车的马或者驴,不足以评论;又或许这是瞎编出的故事,这个人,这个家庭根本不存在,媒婆的目的是为了骗走三十块钱。

媒婆自称是东峨村的,这个村确实存在,但她是否真住在那里无从得知,毕竟没人会去考证一个媒婆的住处,她看上去太像一个媒婆。而事到如今,他们也不会挖地三尺将这笔钱追回来,钱是你自己双手奉上的,又不是人家抢的,只得哑巴吃黄连。

用铺子里最好的料子做一件旗袍,差不多要十二块钱,这样的生意一年到头顶多碰到两三回,还是受镇上少有的大户人家的太太们垂爱。大多时候,只是在制作一些日常普通衣物,包含成本,基本上一件在三五块左右,缝补的活也接,按照难易和要求高低,价格从五分钱到五毛钱不等。若为讨要三十块钱,是足可以坐在人家的天井里将凳子坐穿的。

可见家里人会因这笔巨款而耿耿于怀多少个时日,夏溪南的母亲被动了是“败家子”的心思,其实和她有多大干系,她始终是被动的。可世上的万事,有多少人细细辨认过对错,人们只在乎快乐和痛苦,痛苦尤甚,当坏事一件接一件发生时。

这件事之后,物美价廉的成品衣雨后春笋般从大城市涌入小镇,铺里生意变得和家中气氛一样惨淡,夏溪南的外婆不得不另做些糕点,摆在柜台上兼卖了补贴家用。有个剧组来小镇拍摄,取景地离裁缝铺不远,有天定了十盒糕点,夏溪南的母亲给送了过去,副导演随口问“想不想演戏啊”,这一问激起了千层浪,夏溪南的母亲不假思索地点头,副导演说“那跟我们走吧。”

半个月后,一个很快要嫁为人妇,已说定婆家的大姑娘默不作声地跟在一个胡须满面的中年男子后面走了,副导演的意思应是“那跟我走吧”。早学会察言观色,两个落寞的影子在路面上成不了双时,她即能预感到副导演的用意,但她还是跟他走了,这个家已不是从前的家,婆家也比不上之前的婆家,那是个粗鲁野蛮的男人,嘴巴是歪的。

她父母急着将她嫁掉,急得不得了,他们信命,信命从哪里变坏,就要到哪里结束,男方家的聘礼已收了,转手做了给二儿子订婚的礼金。其实夏溪南的母亲也没去很远的地方,从镇上到了县里,从县里去了市里,起始时副导演算有良心,不嫌麻烦地将她推荐给各大剧组,在小镇上是美的她,到了外面美归美,但美的不那么出众了,而且漂亮不是万能的,一直接不到戏,后来有个话剧团要招一名临时配角,饰演的是一个新婚第二天就失去了丈夫的寡妇,哭戏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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