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
徐时带着普达再次上路。
哈市再往西,这公路上就不太好开了。积雪融化,再结冰,路面很滑。七八十公里路,开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山曲乡。
山曲乡是个不算小的乡,乡上,更像是个小镇。不过,到底偏远了一些,想找个地方住,并不容易。
徐时二人开着车在乡里转悠了一大圈后,才总算找到了一个农家乐一样的地方。
前面是大院,大院里搭了棚子,可以在里面烤肉吃饭。后面是睡觉的地方,一溜的平房。房间的样子格局,跟徐时刚来这西北时住的尕玉山家差不多。
徐时他们将车子停到了平房后面的空地上后,就去了前院。
老板正在烤肉,看到他们过来,便问他们要不要吃。
徐时他们坐下后,老板一边烤肉,一边打量他们,而后攀谈了起来。
“二位到这来旅游?”老板普通话不太标准,带着这一带特有的口音,说起来,抑扬顿挫,像是马上要唱起来一样。
徐时笑着答道:“也不算是旅游,正好在哈市那边出公差,事情忙完了就出来转转。以前也没机会来这边,难得来一趟,出来见见世面。”
老板听后,似乎也没怀疑,笑着说道:“那你们这时间来得不太巧。现在下了雪,虽说这雪景也还好看吧,但看久了也乏。而且天气太冷,外面又都是雪,行动也不方便。要说这边风景最好,还是要数春天的时候,五六月份,或者晚点的时候九月份左右。那这个风景,绝对是这个!”说着,老板还给徐时他们竖了个大拇指。
徐时笑着点头附和。
很快,老板的烤肉就差不多了,徐时问老板要了几瓶酒。
酒上来了后,徐时拉着老板坐下来一起喝酒。老板推辞了几句后,盛情难却,加上也没什么客人,便坐了下来。
老板热情善言,再加上酒精的催化,没多久,两人已经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再半小时,老板面色沱红,眼神迷离,显然已经微醺了。
徐时假装不经意地问起老板这边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传言。老板一连讲了几个后,终于提到了石头城。
石头城所在的那片无人区,连着天山山脚。一条有名的石头河,就从天山上蜿蜒而出,一直延伸到无人区的深处。而这石头河的尽头,据说就是石头城。
这石头城的名头,大概是在20世纪初的时候传出来的。但,真正让石头城火起来,却是20世纪五十年代之后的事情了。
石头城最火的时候,据说里面住了起码有近万人。
就像一个小城镇。
但,住在里面的人,基本没有善茬。不过,那只是一开始,后来时间一长,里面出现了新生命后,就渐渐不一样了。
石头城是怎么消失的,没人知道。
大约是九十年代末的时候,这石头城忽然间就没什么消息了,那片无人区也逐渐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清。
所以,也就是说,这石头城销声匿迹,到如今也差不多有二十年的时间了。
但,这也只是传言,石头城是否真消失了,谁也不知道。甚至,这石头城的故事,是真是假,都很难说。
故事讲完,老板的酒也差不多了。
徐时让普达把老板送回去后,自己一个人坐在那,又慢慢酌了一杯。
此时,他在想郑与广。
郑与广一个电话,就让他在这冰天雪地,冲进那无人区,找一个不知在何处的石头城,这事,怎么听,怎么想,其实都有点像是个套。
而且,郑与广这么一个怕死的人,怎么可能会冒险在这样的天气进无人区。
但,这如果真是一个套,那这附近肯定也有他们的人,不然如何确定他们入了套呢?
徐时也可以不理会郑与广,可他有种直觉。
这一趟,于他来讲,或许是个契机。
曲野那边的网马上就要收紧了,这个契机,如果能被他抓住,或许,他对曲野后续的计划,就用不上了。
第二天早上天光刚亮的时候,徐时起床一看,外间竟飘起了雪。洋洋洒洒的雪花,铺天盖地一般,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雪白白的一片。
徐时心中不由一沉。
这种天气,进无人区,无疑是最危险的。
徐时到前院的棚子里活动了一番手脚,刚准备回去换身衣服的时候,遇上了昨夜醉酒刚醒的老板,看到徐时,老板有些不好意思。
徐时也未多攀谈,该打听的,昨天都打听得差不多了。再多问,难免会引人怀疑。
他回房叫醒了普达,两人洗漱了一番,又去前院用了点早饭后,就开车离开了那里。车子一路往西出了山曲乡后,就往北去了。
路越走越荒,逐渐的,不见人家,白茫茫天地,仿佛只剩了他们。
雪天路难行,七八公里路,他们开了半小时左右。终于见到了那块无人区的提示牌。
普达在路牌旁停了下来,隔着车窗看了看那块牌子后,转头问徐时:“徐爷,今天就进吗?”
徐时回答:“先进去摸摸情况。这片无人区面积不小。如果今天下一天雪,明天车子未必能进得去!”
普达闻言,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这天气,今天即使进去了,却未必能出得来。他们此行匆忙,虽然昨天备了不少东西,可到底算不上周全。万一真要陷在什么雪窝子里了,可不见得能熬下来。
但这些话,他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
跟了徐时这一两年,他也大概清楚了徐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做事偶尔看似冲动,可实际上,他心中可能早就预演过无数可能发生的情况,和一旦发生这些情况,要如何应对。也就是说,这个人实际上几乎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这一趟,自徐时接到那个电话之后,从安市到哈市的路上,便一直在搜各种消息,他心里大概早有成算。
“走吧。”徐时的声音把普达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随着车子发动机的声音响起,军绿色的车身再次动了起来,朝着无人区内,悍然闯了进去。
车子开进无人区没多远,风雪就大了起来。
嘶吼的白毛风,仿佛发狂的猛兽,不断地撞击在他们的车身上,使得车身不住地摇晃。底下坑洼的路面,被积雪覆盖,更是不知深浅,普达两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双目紧紧盯着前方,深怕一不小心就陷了车。
不知开了多久,忽然旁边一直静默的徐时开了口:“掉头。”
普达一脚刹车,有些怔愣地转头看向徐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掉头出去?不找石头城了?”
徐时嗯了一声:“不找了。”
普达有些不解,却也没多问。而且外面这般暴风雪,在这茫茫无际的无人区内,找一个不知在何处的石头城,想也是不太可能能办到的事情。
车子迅速掉头,回去的路,走岔了一些,又多费了些时间。出无人区的时候,已是下午一点多了。
“就在这附近找个避风处,停车,扎营。”一路没开口的徐时又说了一句。
普达依旧不懂,但还是照做了。
大约绕了半个多小时后,徐时他们在一处小山包背后的坳里,找了个还算避风的地方,停了车,扎了营。
雪帐一扎,再生个炉,周围彻骨的寒气,顿时便轻了不少。
两人煮了点雪水,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徐时让普达去周围雪地里寻点石头来。
这也不算是个难事,但外面风雪正盛,这个时候出去,多少有点折磨人。好在普达也是在这大西北出生长大的,这样的风雪也是从小便见惯了的。
他走后,徐时掏出手机看了看,信号倒是还有,就是不太稳定。
他翻出郑与广的号码拨了过去。
‘嘟——’的声音响了五六遍,才终于停了。郑与广的声音从那头冷冷传了过来:“徐爷,何事啊?”
“郑哥,这外面风雪太大了,我的车陷在了无人区里,明天怕是赶不到那石头城了!”徐时说道。
郑与广默了一瞬,道:“赶不赶得到是你的问题,与我无关。反正,那人只等你明天这一天。”
“是吗?那郑哥能不能帮忙说上几句,毕竟这天气如此,也不是我想的。”徐时又道。
郑与广忽地笑了:“徐时,你也有求人的时候?”
徐时跟着笑道:“郑哥说的这是什么话!人活一世,怎么可能会没有求人的时候呢?就算现在不求,到老到死还那么长时间,谁又能保证不会有这一天呢,郑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郑与广冷哼一声:“你倒是能屈能伸啊!”
“男人嘛,自然是要能屈能伸的!”徐时轻笑着接过话。
他这话落,电话那头忽然响起了一道短促的笑声,是个陌生的声音,徐时没听过。
接着,手机似乎就到了那人手里,而后徐时就听得那个声音说道:“徐时,你现在在哪?别说你在无人区。”
徐时看了看远处正在找石头的普达,道:“无人区附近。你要过来?John!”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接着呵呵笑了起来。
“有意思。秦真真跟你透了消息了?”
徐时收回看着普达的目光,淡笑道:“可以这么说。”
“她倒是对你动了真心了!徐爷好手段啊!”John略显轻佻的声音,带着些许讽刺,淡淡说道。
徐时笑了一声,道:“怎么?你嫉妒我?”
这回答,倒是让这位John愣了一下,接着他嗤笑一声:“开什么玩笑!她秦真真不过是一个……”话到这里,忽又戛然而止。
而徐时也在此时,脸上蓦然爬上一层冷意。
片刻静默后,John冷哼一声,道:“山曲乡东面有家福百面馆,你过来吧。”
徐时踢了踢脚下那些沾着水珠的枯草,道:“明天吧,今日雪景不错,我想安安静静赏个雪。当然,若是你着急,也可以来找我。”
John愣了一瞬后,呵呵笑了起来:“徐时,你……有几分意思!那就……明天见!”
“好,明天见。”徐时说完,就挂了电话。
此时,普达也抱了一堆的石头开始往回走。
徐时收了手机,钻出帐篷,过去接了一把。把这些石头都放回帐篷后,二人又出去寻了一些。回来后,把石头累成个圆形的小灶,往里塞入木头,再点着,慢慢地烤着。
木头烧得差不多后,把上面也盖上。里面的火炭烤着外面的石头,再在外面堆上一些烤干的泥土砂石,这样一来,这个小土堆慢慢散发的热量,能维持很久,虽然完全靠这个来抵御外面的严寒不太现实,但再加上他们带的睡袋,支撑个三四个小时不成问题。
等到入夜,他们就可以悄悄摸回山曲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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