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给七皇子的赐婚旨意很快就发了出去。
不仅如此,随着皇帝赐婚旨意一同发出去的,还有封七皇子为安郡王的旨意。
皇帝纵容淑妃,也算宠爱七皇子,不然也不会早早地让他入朝听事。
却一直压着七皇子的爵位,不曾封王。
从前,太子病弱,朝堂上下均在猜测,是不是皇帝迟迟不封王,许是为了等到将来直接封七皇子做太子,甚至是直接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如今,太子病好了,皇帝在这个档口,封七皇子为肃郡王。
原本暗中靠着七皇子的一干朝臣,心中均在嘀咕,皇帝这是放弃七皇子了。
更何况,一个皇子,没有一举封亲王,竟是郡王爵。
更是让很多人心头猜测不已。
宫里自钦天监测算吉日起,开始筹备七皇子的婚事。
钦天监接到旨意,也是愁白了头,一个月内,要算出吉日,就一个字,难!
可圣旨下来,难也要在这一个月内算个好日子出来。
至于京里其他各家,对于这件事反应各不同,唯一相同的,约莫就是惊诧了。
余家,大家都知道,那都已经是被皇帝驱逐出上京,没有旨意许可,不可入京的。
现在忽然冒出一个余家姑娘,竟要给七皇子做正妃。
大家都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打听来打听去,无人知晓。
倒是有人打听到承恩公夫人的面前,可她见识过那日皇帝老爷的黑脸,哪里敢吐露出半个字?
更何况,若是她说出去那余家姑娘是她带到宫里去,原本是要给萧珩做侧妃的。
立刻就要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承恩公夫人被皇后娘娘训斥的怕了。
她可不想被休回娘家,那可是死路一条。
知晓内情的阿琅就更不会说了。
她看热闹都来不及。
相比较看七皇子的热闹,阿琅其实更想知道皇帝和淑妃之间的事情。
入京这么久,她看得很明白,皇帝虽然纵容淑妃,却从不曾近淑妃的身。
淑妃难道捏了皇帝的什么把柄吗?
不然为何皇后娘娘都要对淑妃那样容忍?
许是那日在凤仪宫遭受的打击太大,淑妃回宫后,就传出病倒的消息。
就连七皇子的婚事,淑妃也都甩手不管,全数交给礼部操办。
至于余家,收到封王的旨意,七皇子,哦,安郡王进宫一趟,不知如何与皇帝说的,隔天皇帝发旨让余家人进京,恭贺七皇子大婚。
阿琅一边看热闹,一边依然安排人查探那夜怪人手中的武器。
从皇后那里知道,这东西她曾刻在一块玉佩上,送与老清河王萧溢。
这让阿琅觉着,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只如今并未有任何关于萧溢参与此事的证据。
虽玉佩是皇后送与他的,可当时他也曾在人前佩戴过。
大可说这被人学了去。
至于出现在同泰寺,他在道观里清修,去一去同泰寺也不稀奇,更何况,他和同泰寺的慧能大师是至交好友。
慧能大师未曾闭关时,两人经常一同谈天论道。
故而,他去同泰寺小住丝毫不能说明什么。
而从靖安侯夫妇的手稿中找出的那些,更加不能作为证据。
靖安侯夫妇过世那么多年,哪怕手稿放在萧溢面前,他也能说这不过是仿的笔迹。
阿琅让江叔调了人手进京,新面孔,暗中看着万寿观的动静。
到如今,一点进展也无。
只盼着萧珩出京所去之地,能够有一些线索。
这一场拉锯战,比得是双方的耐性,同样也是看谁的手脚更快。
现在都是相互找破绽的时期,不能掉以轻心。
无论如何,那怪人使用的武器,也是一个条线索。
“姑娘,你让我去找的那武器,到如今并没有消息传来,还有阿固那里,前些日子传了消息来,说是曾经在西北的军中见过。”
“说当时西北出现人熊,约莫比上次在郊外见着的还要厉害,专闯军营,每晚都扑杀数十名军士。”
“一时竟是扑杀不掉,后来有人想出法子,找了两根极为尖锐的利弦,把前头做成勾子,套住人熊的脑袋,众军士齐齐发力,终于将人熊给制服了。”
阿琅听了面色有些古怪,她是见识过人熊的厉害的。
若是比她见过的那只人熊还要厉害,每晚扑杀数十名军士,那凶悍肯定是不用说了。
江叔见她神色有异,狐疑道,
“姑娘,可是哪里不对?”
阿琅正色道,
“江叔,人熊的厉害,我是见识过的,能扑杀那么多军士,让他们无可奈何,想来比我碰见的那厉害数倍。”
“它的脖颈不是两根琴弦就能做到的,师父打听来的消息是不是有误?”
“琴弦本就易折易断,更别说众多军士使力了。”
阿琅胸中一突,忽然想起那晚劫杀她的怪人,他那手中的丝线,看着极细,却能削皮断骨。
只不过一个是丝线,另一个是琴弦。
她捏了捏拳头,好歹有点线索,
“江叔,你让师傅再查一查那琴弦的来历。”
也许世上真有这种锋利至极的武器呢?哪怕细若雨丝,也能削皮断骨,如能绞成一股,坚韧堪比神物。
若是能找到这东西的来处,也许就能找到那晚的怪人,也说不定。
不过,阿琅收到江固传来的消息,还是有些失望的。
师父见多识广,在武林中交友众多,若是连他也需要去打听这东西,那么这武器也太不寻常了。
会不会是那晚因为太慌张,所以看错了?
她误以为是暗器,其实就是一根普通丝线,只因那人功力高深才变成杀人利器的?
正当阿琅和江叔说话的时候,外头进来一个侍女,手中拿着一份泥金帖子,
“郡主,这是早上老清河王妃让人送来的,要在王府举办宴会,邀郡主和明家两位表姑娘赏光前去一聚。”
“老清河王妃?”阿琅奇怪,她以为自从上次在王府门口被她气了一通,这老王妃根本就不想理她呢。
侍女说道,“老王妃派来的下人说,昨日余家的人到京,想请姑娘过去聚聚,认认亲。”
阿琅接过那份帖子,帖子上的字迹秀雅,落款写着余若水。
不知是纸还是墨里入了香料,帖子一展开,清冷异香幽幽浮上来。
阿琅对香料也有些了解,一时也闻不出这香的来历。
江叔道,
“这宴会帖子落的是安郡王妃的款,办宴席的又是老王妃。姑娘,安郡王妃即将同你也是亲眷,还有老王妃更是王爷的母亲,姑娘不便推却。”
阿琅‘嗯’了一声,萧珩出京已经月余,不知那会能不能回来?
她想了想道,“不着急回帖,让人去王府找甲十一问问,看王爷大约何时能回京。”
“顺便,帮我打听这去宴席的都有什么人?最好尽快弄份详尽名单来。”
她是不相信什么想请她过府去认认亲什么的鬼话。
江叔下去安排不提。
阿琅回到书案前,坐到桌前展开一副卷轴,让婢女研了墨,提笔写写画画。
没多久,江叔过来回消息的时候,阿琅刚画好一副画。
“姑娘,这次宴会果然邀请了不少人。”
“不仅有余家的人,还有好些个府邸都送了帖子,更古怪的是,这帖子送的不是各家夫人,是给各家姑娘的。”
“还有好些个久负盛名的文豪才子。”
江叔说着,给了阿琅一份名册。
阿琅接过,扫了一眼,果然如江叔所言,邀请的都是各家千金还有才子。
这余家是想做什么呢?
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家的姑娘还有男丁嫁得嫁,娶得娶?
然后在京都落地生根?
阿琅沉吟,这个宴会定然还有其他的目的。
想到余若水进京最初的目的,阿琅勾勾唇角,
“好,这宴会我去了,明鸾和明鸢也会一同去的。”
“备车备车,去明家接两位表妹。”
“姑娘,不等王府那边传消息过来吗?”江叔问。
阿琅笑道,“反正去的都是王府,到时候再问就是了。”
阿琅边说遍思量,这宴会既是在王府里办的,为了到时候老王妃她们找麻烦,最好再多做些准备。
到明府接了明鸾和明鸢两姐妹,三人就坐在车里闲聊。
“阿鸾,当初秦家那门亲事,本就不是良缘,你也不用挂怀。”
阿琅把江叔给她的名册给两姐妹看,
“你们瞧,这名单上都是京都数得上的少年郎君和小娘子,当众不乏才德兼备之人。”
“你们要是愿意,在诗会上多加留意。”
明鸾脸一红,嗔道,“怪不得你一定要拉上我们来这宴会,原来打着这主意。”
阿琅哼哼,“这些人我都是小有了解的,大多品行端正,若是有瞧得上的,只管告诉我。”
皇帝老爷的赐婚旨意是求不到,皇后娘娘的倒是可以求一求,给两姐妹贴贴金总是能的。
明鸾扑哧一笑,
“琅姐,敲你说的这些话,和我娘比也差不多了。不用你替我们张罗,这种事还是要讲缘分的。”
“秦家的事过后,我眼下才没这份心思呢。”
“我可还等着到你的女子学堂里去大展拳脚呢。”
阿琅掀开车帘往外看,发现每转过一条街,就会有军士的身影,想来是上次她出的那事把京中各衙门都吓到了,加强戒备。
不知不觉中,马车停在了清河王府门前。
让阿琅觉着奇怪的是,这帖子写着是清河王府办宴,但这门前确实车马稀少,门前更是只停了他们这一辆车。
阿琅他们下了马车,台阶上站着的一个长史模样的,笑吟吟过来道,
“郡主,两位明姑娘好,老王妃办宴请的是另外一边,他们都是停在那边的门上。”
“郡主,我们从这边过去吧。”
这位长史未语先笑,品末端庄,阿琅和明家姐妹随其入内。
因为王府在修缮,看起来拥挤了不少,这样也就多了些烟火气。
“郡主,府里的修缮眼看就要完工了,王爷出京前曾吩咐,若是完工,就请您过来过目。”
阿琅点点头,自然是可以的。修缮的图纸有些地方还是她改动过的。
这个府,以后就是她天天要住,或许要住一辈子,半辈子的地方,能修得让自己称心如意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这会正是夏日,工匠们必定比平时辛苦,工钱还有平日的饮食汤水,别苛刻,这银子我出。”
阿琅看了一圈,想了想,嘱咐道。
“郡主放心。”长史仿佛早就料到了阿琅会怎么吩咐,笑眯眯的看着阿琅,
“不用郡主出银子,这么多工程,不拘哪一处省一些就够了。”
“这园子找的是大匠人修的,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好,郡主可以同属下说,到时让他们改一改。”
园子的修缮,阿琅是知道的,故而并没有要改的。
转眼就到了老王妃办宴席的相邻之处。
老王妃虽说住的是王府,那只是在后头园子里划出来的一块地方。
进出都不在王府这边。
不过,到底算是王府的地盘,一堵墙隔着,中间有个小门,常年都是锁着的。
这会长史扣扣索索的摸出钥匙,将那都快锈了的小门打开。
“委屈郡主了。”长史说道。
阿琅摇摇头。
因是夏日,老王妃宴请的地方放在水亭里。
分席而坐。
余若水先看到阿琅,立刻快步迎了上来,唤了声郡主,随即行礼笑道,
“郡主,你可来了,快快入座吧。”
她的态度恭敬,又不失亲切,一开口,举手投足,阿琅就感觉到了一种端庄的大气。
这种端庄大气,是装不出来的,在她的眉目和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就流露出了这样的气质。
若是定力不强的人,站在余若水的面前,定然会生出一种自惭形秽之感。
一反在宫中那次和阿琅说话的样子。
不过,余若水的话其实并不多,大多时候,都站在老王妃身边,顺着老王妃的谈话接下去。
但谈吐不俗,林下之风。
阿琅见状,心头啧啧。
今日的老王妃同样异常端庄沉默的样子,见着阿琅,没有上次在明府的咄咄逼人,也没有在王府门外碰到的那种张扬。
她眉梢微挑,从容地笑道,
“今日诸位小娘子拨冗莅临,令柴门蒙光,蓬荜增色,就是满湖的莲花,原先日日对着我这老婆子,未免有些无精打采。”
“今日却觉得多了许多争奇斗艳的敌手,竟是开得分外卖力些。”
余若水声音清亮地回道,
“姑母此言差矣,原先这莲花分明是被您比得失了颜色,自然是无精打采。”
“如今看到我等,顿时又多了些底气。”
这话可真是回的漂亮,亭子里顿时响起一片欢笑声,夹杂着各种‘正是’的附和声。
老王妃不禁喜笑颜开,摇头道,
“若儿你竟是来打趣我的,跟你们这些小娘子的花容月貌一比,我啊,不过是个老盘茶鬼。”
下头有小姑娘见老王妃如此的和蔼可亲,端庄大气,顿时笑嘻嘻地道,
“您是打趣我等么?您这样还是老盘茶鬼,那世人也不爱嫦娥,一心一意只盼着能娶个盘查鬼了。”
老王妃哈哈大笑起来,忽然,她指着坐在下面的阿琅笑道,
“阿琅,你怎坐得离我那般远?可是怕我这个老婆子啰嗦了你去?”
阿琅坐得位置不是不好,不过是和相熟的兵部侍郎府的女儿王姣坐在一处。
许是知道余家的人不可能高攀得上裕王府或是淳安长公主府的姑娘。
今日的宴会,并没有请萧令昕,宝珠郡主他们。
阿琅唯一相熟的就是王姣了,自然是同她坐在一处。
老王妃点名,阿琅不得不应,她回道,
“是阿琅无德无能,不配坐在老王妃身边。更是不配坐在未来安郡王妃之上,也不用兴师动众了,这里同样能瞻仰到老王妃的威严。”
老王妃淡淡笑道,
“那还是单给你设一席就是。”
“说起来,自打你和阿珩定下亲事以来,这还是你第一次上门来见我,哎,都是我不好,要照顾一个小的,没什么心力去顾旁的事。”
水亭里一片安静,不少人眼睛里流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老王妃不待见这位帝后都疼爱的郡主,未来的儿媳妇呢。
阿琅自是听出老王妃说这话的意思,等于直白地告诉众人,阿琅不知礼数。
定亲这么久,竟是不知上门拜访一下未来的君姑。
众目睽睽之下,阿琅对于老王妃的话,是万万不能有任何的反驳的。
否则,那就是还未进王府的门,就先对君姑不敬。
那样不仅仅是给靖安侯府丢脸,更是给看重她的帝后二人丢脸。
而老王妃说的,给她单开一席,那就更是不妥当了。
按礼,只有身份最高,或者是家有丧事之人才能单独坐一席。
若是让她做到老王妃的身边去,那么余若水往下,所有人都要挪动位置。
阿琅笑眯眯地看着老王妃,
“您教训得是,说起来,咱们见得次数也确实不多。”
“当日回京,在同泰寺拜见陛下时,还冲撞过王妃。”
“前段时日,在王府的门前,也是不小心冒犯到您。”
“的确是雅和太过失礼,雅和在此想王妃谢罪。”
说着,就要行礼。
老王妃眼神微冷,这个顾氏可真是豁的出去。
口口声声说冒犯了她,其实深究起来,她们的每一次见面,都不是很愉快。
而且,她还真的不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那就是她自己丢脸。
于是,只能面上带着笑,
“罢了罢了,难为你记得这般清楚,倒像是我在兴师问罪了,好了好了,你快来我这边吧,下人已经去搬东西了,很快就摆好。”
老王妃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阿琅,只等着她过来,自己再好好的‘招待’她一番。
以报从前的那些仇。
阿琅呵呵一笑,朝老王妃拱拱手,
“对不住,恕雅和不能从命。”
“老王妃,可能您照顾小孩的时日太多,忘记了一些礼仪规矩。”
“今日雅和就舔着脸说一两句,到底咱们往后也是一家人不是。”
“这单独的席面给我,恕难从命,虽我父母双亡,看似个不详之人,可也是将来的新妇子。”
“更何况,知道的人可以说你这是抬举我,喜欢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这是巴不得清河王早死,好给小的弟弟腾位置呢。”
饶是老王妃城府深沉,听了这番话,脸色也是变得难看起来。
阿琅这话,几乎就是当面扇了她一巴掌,偏偏阿琅说的,真正戳中了她的内心。
“哎呀,表嫂,这话说的,姑母也是想和你多多的亲香亲香,这才想着把你的席摆在她一处。”
“都怪我,多年不见姑母,有些忘形了,占了表嫂的位置,若水自罚三杯。”
余若水悠悠闲闲地就要将这剑拔弩张给化解了,也当真端起酒盏,自斟自饮三杯。
阿琅笑道,“和安郡王妃有什么关系呢,说起来,人都有考虑不周的。”
“老王妃老马过河,也总是有失蹄的时候,正常,正常。”
说完,她悠悠闲闲,从从容容地在王姣身边的位置坐下。
老王妃的指甲几乎没掐进肉里,立即转头过去,让下人们上酒水菜果。
停了片刻,才转头对阿琅说道,
“阿珩从小到大,性子就独特,真是为他愁白了头,往后,我这个儿子就交给你了。”
这话说的,性子独特,不就是说他性子不好吗?
原本阿琅在皇后以及太子那里听了些往事,对老王妃那是怨怼的很。
今日,她本不是搞事,否则也不会安安静静地和王姣坐一块。
偏生老王妃却是不想好好办席面,不依不饶的。
她淡淡地道,
“王爷的性子很好,若是王爷早早的有了姻缘,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难为王妃白头了。”
只差明着说老王妃白头白得好,白得呱呱叫。
这话怼得老王妃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浑身气得发抖。
那张美丽的脸仿佛面具般变幻来变幻去的。
还是余若水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袖子,这才把老王妃的神给唤回来。
正这时,一位王府的侍女进来,到老王妃的耳边说了两句。
老王妃蓦然瞪大眼睛,失声道,“你说的是真的?”
说完,推案而起,丢下众人,转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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