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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萧珩深夜遇袭的消息,一下子轰动了整个京城。

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暗自揣测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天子脚下,居然敢刺杀皇室宗亲,陛下的股肱之臣。

一时间,白日里再外面走动的百姓都少了许多。

不过,更让人惊讶的是,八井巷的青州乡民去衙门里告状,说韩家要对他们杀人灭口。

要不是清河郡王遇袭的地方那附近,也许,他们也活不到见天日了。

消息一传出,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百姓们骂韩家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一时间,韩家,从天上落到了地下。

弹劾韩丞相的折子可以装满一箩筐。

韩家,先是钟家的案子,后有燕州知府状告韩家人骗财,骗铺子。

更有粥棚施粥引发的米仓事情。

可谓是闹得满城风雨,一桩桩的事情,将韩家架上高台,如今掉落到高台之下,哪里可能平平稳稳的?

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韩丞相想起那日青州乡民去衙门作证的时候,他的心没来由的一慌,原来已经昭示着这个结局。

这么多年,他一步步的爬到今日的位置,自是老辣有成算的。

知道事已至此辩解无用,那样只是给人借此事攻讦的机会。

干脆,脱下官服和官帽,趁着没上朝,进宫请罪。

见到皇帝,他跪在地上泪涕横流,陈情请罪。

不过,让韩丞相奇怪的是,皇帝竟然没有对他多有苛责,最后只是罚了他两年的俸禄,责令他回去闭门思过。

韩丞相心里诧异,却也松了一口气,感激涕零地领了罚。

他忽然有些摸不清皇帝的心思,不对他重罚,这是让他回去暂时避避风头,平息外头的舆论。

若是这样,对于他这样的老臣来说,只要还简在帝心,别的东西以后都能慢慢再挣回来。

怕就怕,皇帝不重罚他里头有深意,若是这样,真等两年后回朝,黄花菜都凉透了。

韩丞相坐在书房里,脸色很是苍白,精神却尚好,看着书案前站着的韩长风,心里一阵疲惫。

这个儿子,他是真的觉得愧疚,这才想着让他回京,一个是帮衬自己,另外一个,则是为他铺路。

他不是没有其他的儿子,儿子很多,光是庶子就有五个。

只是,到底嫡子才能传家业。

本想着回京城后,多历练历练他,免得等他百年之后,韩家后继无人。

他能为韩家遮风挡雨很多年,却不能一辈子。

“接下来,我要闭门思过,朝堂上,只能你自己单打独斗了。”

想了想,韩丞相嘲讽地说道,

“你不是恨我吗?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能耐,没有我,你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

韩长风站在原地沉默了一瞬,突然问,

“父亲可想过,陛下为何对你如此的恩典,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我从未想过要借他人之力爬上高位,我凭自己就可以。”

韩丞相撩起眼皮看韩长风,

“那依你看,陛下这是何意?”

韩长风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垂着眼睛有些漫不经心地,

“父亲何须来问我,犯了错就要受到惩治,这是律法规定的,不是我规定的。”

韩丞相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

“是因为靖安侯那个女儿吗?”

韩长风想也没想,就否认道,“不是。”

韩丞相却不信,语带嘲讽地说,

“当初让你去接近那个姑娘,是你自己愿意的。”

“既然当初你做了选择,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为那个姑娘抱不平?”

韩长风不说话了,面无表情像是个被锯了嘴的葫芦。

韩丞相被气笑了,

“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小动作我不知道。”

“因为你是我儿子,就算知道你搞些小动作我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我闭门思过这些日子,你爱住哪里就住哪里,不想回家,也可以不回。”

“年节礼也免了,你好自为之。”

韩长风闻言,皱眉。

“你走吧。”

韩丞相下令赶人。

外头进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给韩长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离开。

韩长风看了眼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韩丞相,离开书房,走远了后,那紧皱的眉头也没松开。

书房内,管家见韩长风走远,侍立在阴暗的角落里,

“大人,为何你没有责怪大公子?”

韩丞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责怪有什么用,你看他那个样子,铁了心的要和我作对。”

“青州那些乡民的住处,为何会被暴出去,除去你我,只有他知道。”

“说是说因为清河郡王在那附近遇刺,搜查刺客的时候才暴露的。”

“可清河郡王确实有许多敌人,可胆大到京城下手的,还真没有。”

“不过是他弄出的幌子罢了,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请动了那么多刺客行刺清河郡王。”

韩丞相再次觉得,自己对这个儿子,是真的了解不够彻底。

本以为是只温润的兔子,没想到,是披着羊皮的狼。

也好,有狼性,才会向前冲,韩家才会有希望。

只是……

靖安侯之女,不若就将她娶进门算了。

忠勤伯府和明家联姻之事已经不可能,这边牵起一条线也不是不可以。

只可惜石家那边了。

江固忽然到京城,阿琅原本想将他安排在侯府落脚。

不过,江固却不同意,和江叔他们挤在十四巷的小院里。

阿琅也把江固的到来,禀告给了明老大人俩夫妻,有时候白日里两边跑。

或者晚间和江固一同溜出去夜游京城。

这一日,原本阿琅还要去找江固,却被江叔告知,他不在。

说是要去收账,一个晚上就可办妥,让阿琅明日再来。

阿琅觉得奇怪,师父能有什么帐要收?

当年会收她做徒弟,就是因为穷的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

被父亲丰厚的束脩给砸晕了,再加上江叔在一边说项,自然也就留下来了。

这中间虽然有些曲折,但那是师父的私事。

江固确实去收账了,而且是在离十四巷江叔夫妻住的地方不远处。

他趴在一处屋顶上,耐心的等待着,原本寂无一人的街巷,传来了马蹄嘀嗒声。

是萧珩和甲一,只是这次,远远的有些亲卫在后面跟着。

江固溜下屋顶,进了主屋,在那脚步声传到院门口时,他点燃了屋内的一盏宫灯,将他的侧颜印在窗棂上。

“王爷……”甲一见状,立刻护到萧珩的跟前,同时嘴里打了个唿哨。

“屋内何人?”萧珩沉声问道,“寅夜来访,尊驾所为何事?”

江固低低一笑,“收账。”

“收账?”甲一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我家王爷何时欠过人银钱?”

江固提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盏茶,

“数日前,有人遇刺,是我徒儿施以援手,可有此事?”

萧珩眉梢微挑,唇角放松,“原来是琅琅的师父,萧珩见过先生。”

“尚未感谢先生援助之恩……”

“琅琅?这可不是你小子该叫的。”江固在屋内意味深长地笑了,“听说你帮了那丫头好多次?”

萧珩敛眉,这位‘师父’看来不简单,但他深夜跑来找他是为何?

江固起身,影子印在窗棂上长长的,忽然,紧闭的窗棂被推开,随后一道人影从里头窜了出来。

嗖的一声,如同离弦之箭,飞到萧珩的面前。

这是萧珩第一次碰到这样的顶级高手,他对甲一沉声下令,

“退后,院外围守,不得让人靠近。”

甲一不敢有违,急速退到院外,拦住听到唿哨赶来的亲卫,做好外围的布防。

随后眉头紧锁地看着院内的刀光剑影。

“老夫这一生,凭着这套天地棍独步武林,而琅琅是我唯一的徒弟,你且看清楚。”

只见他随手从院子里拿过一把长枪,举起反挑,枪尖划过夜空,一点一点地开始凝聚力道。

原本尖细的枪尖开始颤抖,无形的重压和力道汇聚其上,直到江固嘴角一动,轰然落下。

这一落,犹如巨瀑陡降,星河倒悬,恐怖乃至骇人的压力冲着萧珩当头压下。

那天晚上,萧珩看过阿琅施展过一次天地棍,如果说那一次,阿琅用出惊涛骇浪,层层叠叠,绵绵不绝。

那么,在江固的手里,那就是自成一方世界。

随意的一个动作,那都是天马行空般,诡异到无迹可寻,锋利的枪尖,如影随形,避无可避。

若是换做别人,也许就放弃了。

只是,萧珩这里,却是跃跃欲试。

他的直觉里,江固对他是没有杀意,没有威胁的。

剩下的就是给他喂招了,这样的机会可是遍寻不着的。

他握紧剑柄,迎了上去。

一时间,两道身影,在院子里穿梭,时而颤抖,时而分开。

萧珩心无旁骛,他的功夫,很小的时候,是跟着兄长习的。

那个时候,老郡王夫妇相亲相爱,鲜少有目光会放到他们兄弟面前。

后来兄长死后,有很长时间,对功夫有一种厌恶。

是陛下,给了他许多的武师傅,靖安侯就是那时教导的他。

可以说,其实是靖安侯说通了他,打消了他的厌恶,重新燃起兴趣。

那时,靖安侯手把手教导他,只可惜,后来他出事了。

之后,他再难逢对手。

萧珩一时间打得是浑然忘我,酣畅淋漓,即使被江固敲了好几下,也仿若未觉。

江固也没想到,对面看起来养尊处优的萧珩,竟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学上的造诣很不低。

完全是个被耽误的江湖高手。

反正,今天就是想给他点颜色瞧瞧,也没想着要把他给剁了,点到为止就行了。

江固最后巧妙的一击,同时后退,退到了屋子的长廊之下。

手中的长枪一掷,如同长了脚一般,回到刚才被拔出的武器架上。

萧珩同样将长剑在腰间重新挂号,整理了下袍服,上前两步,恭敬地拱手,

“多有失敬,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江固呵呵一笑,“我的称呼你不用在意,你说的,有事来这里找你,正好我有事需要你去做。”

萧珩打得是一身汗,浑身热烘烘的,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还是很诚恳地,

“先生尽管吩咐。”

江固施施然地开口,

“琅琅来京城的目的,想来你是知道的,我是江湖中人,官场上的弯弯绕,我不太懂。”

“你既是王爷,听说很得皇帝老儿的信任,想必知道很多内幕。”

“我且问你,顾衡,就是琅琅的养父,他去年是被人下毒给毒死的。”

“只是那毒,我弟弟到现在还没弄懂,你去太医院查一查,有没有人懂这个。”

“还有,前些日子,那个上忠勤伯府的书生,是不是被你抓去了,为何我找不到人。”

萧珩一愣,没想到,这位先生对阿琅的动态是了如指掌,那应该就在京城。

不过,为何不见他的人影,还有,上次琅琅明明说天下第一名箭师是一个女人。

为何……

江固看出萧珩的迟疑,突然不知道怎么就猜到了几分他的心意,

“我说起来,还不算是天下第一名箭师,只不过,我家那口子,她不愿意要这个虚名,就堆到我的身上了。”

“反正我债多不愁,也不怕别人来找我。”

“要不然,你以为一个箭师,为何独步天下的却是一套棍法。”

嗯?!竟然是这样的?也就是说,琅琅有两个师父?

萧珩不由得寒毛直立,这一个师父都如此的难搞,要是两个。

他飞快地站好,站直,争取把最好的印象留给这位先生。

江固满意地看着萧珩那副模样,觉得自己应该是震慑住这位王爷了。

“行了,你小子知道就行,不要传出去,名头都是虚的,实力重要。”

“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你办好那件事,咱们就两清了。”

江固说完,看也不看萧珩,转身就跃上墙头,然后消失不见了。

甲一和一帮亲卫蜂拥而至,“王爷,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萧珩自己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看着空空的墙头,心头琢磨着先生的来意。

不对,这位先生是琅琅的师父不假,想让他办事也是真。

只是,这位先生先是以势压人,又是动手恐吓,还告诉他那样一个秘密,说什么两清……

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想要让他离琅琅远一些吧。

不过,他萧珩这么多年,可不是那种说一句就两清的人呀。

说到那个书生,也就是陛下那背叛的暗探,如今还在地牢里呆着。

关于忠勤伯给他的毒,这个暗探是一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毒。

只是分了四次放在顾衡的茶水里。

每一次见面,无论是他定的地方,还是顾衡定的地方,他都会先到。

准备好毒茶水,等着顾衡来。

若是顾衡在他的游说下,投靠了过来,那他就会想办法换掉毒茶水。

若是冥顽不灵,那就死不足惜。

这些,他暂时还没有告诉阿琅,他深信,这位看着软骨头的暗探,背后一定还有没说出的秘密。

阿琅在十四巷宅子里没等到江固,就先回了明家,一夜无眠,天不亮就被青柠给推醒了。

“郡主,忠勤伯夫人领着秦姑娘来了,还有那秦家四公子,也一起。”

“如今老夫人正在花厅见客,还有夫人也在。”

美梦被惊醒的阿琅揉了揉眼睛,“现在什么时辰,就来?”

外头天光还未大亮。

“卯时三刻。”青柠面色有些古怪,拧了帕子递给阿琅。

她活了十几年,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主家还没起,就登门的客人。

简直就和那秦明月一样,上不得台面。

阿琅也觉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忠勤伯夫人约好上门道歉,迟了这么些天也就罢了,竟然还这么早来。

明家的早膳确实很丰富,可他们自家人还不够吃,她们还想来蹭么?

洗漱完毕后,阿琅朝着花厅走去。

才刚到门口,就瞧见一排五大三粗的婆子站在门口,正面无表情地四处张望。

明家虽然都用武婢,不过就算是上了年纪的武婢,也绝对没有这样的。

更别说如此没礼貌,四处张望,她以为自己是猴子吗?

明家可没芭蕉可摘。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呢?”阿琅抱着手炉,慢悠悠地问边上明家的婢女,

“这都是哪里来的婆子,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哎,青柠,你快让人,把这院子整理整理。”

明明阿琅的声音很亲和,可那些忠勤伯府的婆子却听得胆战心惊,有些怂怂的。

外头的婆子胆战心惊,里头的气氛也不怎么融洽。

明老夫人当日曾说过,不许让忠勤伯府的人进门来。

没想到,这个忠勤伯夫人,竟然不管不顾地闯进来。

进来也就算了,却是一脸的不高兴。

好像是被人抢塞进花轿的寡妇。

那秦明月脸色更是难堪,好像被退了十几次婚,还没人要。

至于秦四公子,更是不像话,束手束脚的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

当她明府是什么地方?

“听闻家中来了客人,竟然是伯夫人,来得这样早,可是有什么急事?”

阿琅慢悠悠地走进花厅。

忠勤伯夫人身子一僵,抬头看了眼阿琅,心里恨不得骂粗口。

明明是她让自己上门道歉的。

还问有什么急事。

不过,她又看了眼阿琅,那眼神带着打量。

她除了道歉,今日来,确实还有件急事。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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