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琅跟着两位黄门上了马车,辞别陈夫人和裕王妃等人,在老太太要冒出火的目送下,往同泰寺而去。
一路无话,等下了马车,两位中官请阿琅稍后,进去要去禀报。
待两位中官走后,她开始仔细端详着院子四周的壁画。
她和养父走过很多地方,去过很多名山大川,见过许多的古刹。
她发现这壁上的菩萨回望动作和从前某次见过的颇有类似之处。
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越看越是入神,不由得伸出手指凌空描摹壁上的画,也许回去可以将之整理出来,和之前的比较一下异同。
忽然,背后突然一声嗤笑,
“奇怪,哪里来的绿毛东西,来寺院描摹,什么时候同泰寺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
声音出自她的背后,言辞刻薄,阿琅被人打断,有些发怒,回头一看,只见回廊上站着好几个人。
为首之人穿着皇子服,被两个小黄门搀扶着。白净的面皮上满是不屑。
皇子服,又是这样的年纪,阿琅好像知道对方是谁了,顿时心里如同吃了个苍蝇般的恶心,忍不住冷冷道,
“怪也!如今的贵人锦绣高粱里浸透的多了,不去关注苍生百姓,却来议论阿猫阿狗,这世道可真是变了呢。”
阿琅不欲与这样的人多费口舌,转过身去,面壁。
男子被阿琅一通排揎,还被人如此的轻视,
“好个牙尖嘴利的阿猫阿狗,胆敢冒犯本……公子。”
“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阿琅虽冲动的嘲讽回去,这会也不想再生是非,压下心头的怒气,神色平静地转身看着他,“不知足下有何指教?”
男子不由愣在那里。
他出生显贵,自持身份,平日里不论如此的言辞刻薄,却从不曾被人如此顶撞回来。
而对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
一身绿裳料子很是不错,可通身上下,无半点钗环,倒好像哪里借来充场面的衣裳。
男子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本就是个素不相识之人,根本就不了解,要找回颜面只能仗势欺人,可男子偏生是个想要立牌坊的,压下要自报家门的小黄门,指着阿琅,
“这是同泰寺,显少有人进来,更别说能来此瞻仰古画,你这女子,定然是想要偷师名家之作,对不对!”
阿琅抚了抚耳朵,想要笑出声来,这人莫不是傻的么?
她闷着笑,干脆的回了声,“是。”
男子一把推开两个小黄门,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偷窃者,当徒五百里,跟我去见官……”
律法倒是背的很好,只是脑子好像不怎么好用呢。
“贵人既然懂得律法,想必是识文断字的,那么,请问您有没有临过碑帖?”
“如果临过,那么,是不是您也要徒五百里呢?”
“你……”男子张口结舌。
阿琅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怜悯地看着他。
“佛祖曰众生平等,同样生而为人,如果我是阿猫阿狗,那您又是什么?里头的贵人又是什么?”
阿琅淡淡地回问。
男子一张白净的面皮涨得发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里头的贵人是谁,他太清楚不过了,自己岂不是把整个皇家都给骂了进去?
“顾六姑娘,法会已经结束,请随某进去面见陛下吧……”秦中官去而复返,远远见着阿琅就招呼起来。
“呀,见过七殿下……”秦中官没想到原本在宫里的人会出现在此,连忙上前见礼。
七皇子摆摆手免了秦中官的礼,抬抬下巴,傲然道,“你就是那什么六姑娘?果然是个牙尖嘴利的粗鄙之人!”
阿琅瞟了一眼好像大公鸡般的七皇子,“请恕小女子先行告退。”
秦中官看看面色不虞的七皇子,再看看阿琅,知道自己没来之前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七皇子最是心高气傲,断是不能容忍自己受气,只希望这位六姑娘没有太过于得罪他。
否则,可就有苦头吃了。
秦中官心里摇摇头,连忙上前给阿琅带路。
随着秦中官进了间宽阔的禅房,抬眼间,就见一对穿着简便袍服的男女坐在胡床上。
皇帝威严端肃,皇后秀美端丽。
行礼毕,皇后朝阿琅招招手,“六娘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阿琅未记事时,养母病逝,跟着养父长大,被侯府接回来后,亲生父母也不在人世。
是以,对于女性长辈的亲近,她还有些不太适应,闻言,愣了一下。
秦中官在后头小声的提醒了句,阿琅才回过神来,敛衽福了福,走到皇后身边。
皇后握着她的手不住地称赞她端静娴雅。
进来后没被正眼瞧过的七皇子冷嗤一声,端静娴雅?呵!
母后从来没如此的称赞过婉妤妹妹,什么端静娴雅,粗鄙丑陋!
连婉妤妹妹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皇后问了阿琅好些话,一旁的皇帝出声,“你刚刚归家,就得了一门皇家的婚事,旁人羡慕还来不及,你为何当着众人的面将和七皇子的婚书给撕了?”
阿琅作为一个女子,被另一个当事人的父亲如此质问,实在是有些被哽住了。
没有抬头,阿琅都能感受到皇帝落在身上的视线,很辽远,仿佛与她隔着千山万水,让人觉出一种永远不能企及、只好仰望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赫赫皇权之威。
阿琅垂眸之时,又听皇帝继续问道,
“朕看你年纪不小,胆子倒是不小。你当众撕毁婚书,乃是大大得罪了皇室,就不怕朕降罪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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