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委主任还讲到,北街区派到居委来做拆迁工作的一名干部王立,为了做通一个户主的工作,夜夜蹲守在户主家门口。户主白天晚上忙着做生意,每到回家时都很晚。晚回的户主对他的到来避而不见,见了也不理不睬。王立不死心,在连续蹲守了十多个晚上后,户主实在过意不去,将他让进门。然后,是一次一次地上门。做通了这户人家的工作,王立又得赶着到第二户人家。他一般情况下早晨5-6点钟就要出门,要到凌晨一两点钟才回家,过的是两头不见天的日子。做过拆迁工作的人就知道,做拆迁工作是对干部综合能力最极致的考验,要懂得心理学,社会学和各种政策法规,协调能力要强,逻辑思维要缜密,又要善于表达,还要有同情心,除此之外,还要有能打“持久战”的耐性。
白天,王立两头摸黑地上别人门做工作,自己的家只能抛在脑后。晚上回到家里,妻子当然早就怄了一肚子气,责怪丈夫不顾家,钱没有挣回来,人也看不到。面对妻子的委屈,王立更觉委屈。王立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达到极限,最后不得已,跟妻子离了婚。
“那现在王立还在做拆迁工作?”
曾省长对这样的干部还是要多一分关心。
可居委会主任摇头道:“他已经死了。”
“多大年纪,怎么死的?”
曾省长是沉重的深问下去。
“三十五六岁吧。”
据居委会的干部讲,王立为了做通一个拆迁户的工作,先是想尽办法,没有成功。后来掌握了户主酗酒成性的心理,特地上门请他喝酒。拆迁户很高兴,端了酒杯对王立说:“如果你今天喝赢了我,拆迁补偿条件就按你的算;如果喝不赢,那就按我说的条件办。”
王立见他表态豪爽干脆,当即答应说,“行”。当时他正在吃胃药,身体不舒服,只能忍痛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干了近三两白酒,然后进入了下一轮的比拼当中,以此喝酒比狠做通了这个拆迁户主的工作,王立很高兴,可翻江倒海地呕吐过后,很快神志不清,同事把他送进医院急救,又洗肠胃又输液,最后还是没能挽救他的生命。
曾省长听得沉默不语。
相比老关讲述的野蛮拆迁,这北街的拆迁算什么?
人性化到了这种地步,竟然最后以干部的生命作为“条件”之前提了?
“在拆迁中,你们这些基层干部也一定吃足了苦头吧?”
“谁说不是?”居委会主任说,“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在拆迁工作中,与拆迁指挥部工作人员沾亲带故的拆迁户都是被‘盯着’的对象。”
一路调查回来,曾家辉有些默然。强拆,沉重!可和谐拆迁,又会存在那么多的困难,还讲什么效能?依法强拆,更是拆迁征地不能回避的一个话题。
没有哪一个官员愿意强拆,强拆只是迫不得已。曾家辉觉得政府不愿强拆的难处:一是不希望与群众对立。拆迁户不愿签约主要是为了多争补偿款,如果走到强拆这一步,拆迁户会觉得脸面已被撕破,有的就会选择干脆孤注一掷,不管不顾地和政府激烈对抗。多一个强拆户,政府就少一份社会稳定,多一份社会责任。所以,在敏感时期,有的地方政府还会动员拆迁干部去找拆迁户打牌喝酒,甚至安排干部陪拆迁户远游等活动。因为一旦拆迁户越级上f,维稳成本更大。二是担心出现极端事件。哪怕拆迁工作做得再好,补偿价格再高,安置再到位,强拆组织得再严密,只要因为出了伤亡事故,一般都会定性为恶性事件。负责做拆迁工作的人员就要受处分,甚至丢官。这对于干部个人来说,一旦实行强拆,后患无穷。三是害怕媒体借机炒作。强拆一旦出现极端事件,媒体追求新闻的轰动效应,记者可能会迎合少数群众仇官仇富的心理,不是客观公正,而是偏听偏信,将小事化大。如果报道信息把握不准,所发报道以偏概全,造成负面影响。四是行政成本和风险高。强拆要走的法律程序多,法院要收执行费,动用的工作人员也多,公安、消防、城管、卫生等多个部门的工作人员要配合强拆行动。公权力用得太多太滥,老百姓也不满意。五是后续维稳工作难。顺利强拆能促进户主踊跃签约,从整体上推进拆迁工作。反之,可能引发强拆户频繁上访,留下长久的隐患。强拆之后,户主遗留下的问题更多,协调解决问题的难度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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