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一溜小跑,很快出了春明街。
对面的老廖叹了口气。
“哎,不信邪呗?还不是出丑?嘿嘿,结婚的时候当着亲戚朋友的面儿看那玩意儿,会玩儿啊!”
有人问老廖:“你成天在这里叨叨叨的,要不你也去算一卦?”
“20呢?”老廖瞪眼,“再说了,我家里挺好的,没什么好算的,倒是老安,你儿子不是相看了个差不多能成的嘛,要不找后生仔算一算?”
李婶闻言忙跟了一嘴:“对啊老安,合八字的时候找后生仔合,保准的,家和万事兴,家要是不合啊,你看老廖家,成天都是骂声。”
“说谁呢说谁呢?”
孔爱春提着暖水壶出来,睨了老廖一眼:“说的不就是你嘛,你赶紧跟你儿子儿媳说一说,别成天吵吵,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再说了,哪个儿媳在家,公公的衣服不洗啊,你看看你这一身,都快包浆了,赶紧洗个澡把衣服换了,臭死了,你还做吃食的,难怪整条街你的生意最差。”
“嘿!”老廖还要再说什么,眼见孔爱春扭头就走,一阵气闷。
良久,他拉了拉衣服闻了闻:“也不臭啊!洗什么洗?”
苏尘微微摇头,继续捧起《方术考》。
补鞋的老安见他们没再谈论自己,总算松了口气。
什么相看差不多成了啊?
八字没一撇呢。
本来家里就没什么钱,对方还要房子和28条腿,彩电自行车,他是真的买不起。
因为这,儿子昨晚在家喝闷酒喝到了11点。
想起来老安都觉得愧疚。
他不懂做生意,补鞋一天也就能赚个三五块钱,怕是猴年马月才能娶得起儿媳妇哦。
这么一想,老安脸上就爬满了皱纹。
一双皮鞋停在了他的摊子前。
老安缓缓抬头:“补……欢欢?”
李婶听到动静哟了一声:“老安啊,欢欢又给你拿什么好吃的了?这么大包小包的?”
老廖闻言看去,难掩羡慕。
“老安啊,你真是积了几百年的福哦,养出这么个孝顺的闺女,哪次回家来手里不是沉甸甸的?可不像我家那两个,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人。”
老安一改之前的寂闷,笑呵呵着起身:“你们帮我看着点摊子啊,我先回家,给欢欢煮碗面去。”
等老安跟他女儿离开,老廖没忍住啧啧:“看那小皮鞋锃亮的,欢欢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可不不错嘛,不然谁家能让儿媳妇天天带这么多东西回娘家啊?”
“欢欢老公做什么的啊?”
“好像是开大车的吧?”
“那一年到头估摸着回家没几次吧?我说呢,这嫁人三年多了,一个崽儿都没生,怕不是不下蛋的……”
“嘘,嘘嘘嘘~别说,小心老安听到了。”
众人很快意会,闭紧了嘴。
苏尘听了一耳朵,头也没抬,只轻笑了笑。
他很喜欢春明街。
前世鬼气复苏,街道上人烟寥寥。
但春明街这里,街坊们互相认识,会帮衬,会嫌弃,更会说别人的八卦,嬉笑怒骂间,是满满的烟火气。
他端起碗喝了口花生汤,嗯,甜丝丝的。
蓦地,苏尘抬起头望向远处叶记面馆的方向,一个人头立马缩了回去。
余刚强后背紧紧贴着墙壁,轻轻拍了拍心口。
吓死个人了!
这大师眼神也太犀利了吧?自己都隔这么远偷偷观察了,怎么还被发现了?
怎么办?这样还报复吗?
想起前天被抓进派出所,还被拷问了一天,又关了一天,余刚强就来气。
是,是有人给钱让他闹事。
可这不还没开始么?就被抓了。
一身价值上百的行头被还回去不说,还罚了50块,现他连个馒头都买不起,裤兜空空。
想着余刚强的视线就在来往行人身上瞄。
作为小偷,他最擅长的就是……
林景玉!林队的弟弟,我躲~
林景玉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袋子的红封。
“宁叔,前天您来帮忙,这是您的红封,拿着。”
“周阿婆,这三天你都在店里帮忙,这是您的。”
“晓玲姐,谢谢你帮忙打扫,这是你的……”
……
一路红封发过来,看得余刚强眼睛火热。
有这么多钱怎么不给我花?还包红封散出去!
有钱人就是恶心人!
很快,他视线就落在林景玉挎在腰间的皮包上,那里鼓鼓囊囊的,要是拿来,说不定……
很快余刚强就使劲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这是林队的弟弟,要真偷了他的,回头自己就不是蹲一两天的事了。
他头疼地拍了下脑门,很快又捂着肚子。
饿啊!
肚子饥肠辘辘,再闻着这满街的香气,更饿了。
郁闷间,余刚强听到了后头传来的脚步声。
哒哒哒。
是皮鞋踩在石头面上的声音。
警惕地扭头一看,赫然是一个穿着大衣踩着皮鞋的年轻女人,女人长得甜美,皮肤白皙,走动时下意识地捂着肚子,跟自己一模一样。
余刚强当下有了点亲切感。
这女的该不会也饿着肚子呢吧?
穿这么好还饿着肚子,难道是跟自己是同行?
但很快,他就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对,就她拎着皮包的样子,肯定不是。
余刚强看着女人走出了巷子。
他听到林景玉跟女人打了个招呼:“欢欢?什么时候回来的?”
“景玉哥,才回来的,家里没鸡蛋了,我去周阿婆店里买点儿。”
“等会儿去我那边坐坐。”
“好。”
余刚强捶了两下墙壁:就知道!
随即又开心了起来。
不是同行也没事,就这女人这么随意地提皮包,不就等于在邀请自己去偷吗?
钱来了!
他兴奋地搓搓手。
安见欢早就注意到巷子口那个衣服单薄捂着肚子,满脸苍白的男人。
小时候挨饿,她和弟弟也这样捂着肚子。
想着,安见欢买鸡蛋的时候就多买了一个千层糕,进了小巷子,男人捂着肚子一个不小心歪倒过来,安见欢忙扶了下。
“喂,你还好吧?”
她将男人扶稳,递过买的千层糕:“给,垫垫肚子吧。”
然后劝着:“这里的街坊都很好的,如果你想找活干,可以去前面卖书的摊子找景玉哥,他很热忱,肯定能帮你找活干,吃饱饭没问题的。”
说完,安见欢冲余刚强笑着点点头,提着鸡蛋继续往前走。
余刚强看了看千层糕,再将藏在背后的右手拿出,上面赫然是一个小小的皮制钱包。
他愣了愣,抬头看向小巷子里,人已经不见了。
余刚强头一次觉得两只手都沉甸甸的,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梗住,酸涩难受。
他咬了咬嘴唇,解开千层糕的纸皮,一点点地啃咬。
糕点很噎人,但……很甜。
跟小时候妈妈煮的甜饺一样甜。
吃着吃着,余刚强下意识抬手抹了下眼角,然后吸了吸鼻子,三口将千层糕塞进嘴里。
皮制钱包被他小心地呵护在掌心。
当小偷也得有良心。
这个钱包,他要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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