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
老朱正乐呵呵地随马皇后闲逛。
毛骧却突然现身,脸色极其难看。
见此情形,老朱顿时心里一惊。
“陛下,出事了。”
说完这句话,毛骧便递过来一物。
老朱陛下打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勃然震怒。
这是一封……万民血书!
血书里面的内容,没有什么家国大义,也没有什么圣贤文章,有的只是一个盐场灶户平凡而又绝望的一天。
从天不亮就要起床准备吃的开始,准备好了吃的然后急匆匆地赶到海边煮盐,这一天要煮两锅盐,一锅盐要煮三个时辰,也就是这个灶户得从天不亮干到深夜!
然后,奏章里面,又详细计算了一下灶户这辛劳一天的所得,煮三个时辰一锅盐可以得四斤盐,卖出去最高二十文,除掉煮盐所用的柴火钱五文,除掉官差衙役的抽成五文,他们还可以剩下十文钱,再除掉准备的吃食成本,一锅盐最多可以赚五文,两锅盐就是十文钱……
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地煮一天盐,还要饱受着烟熏火燎的摧残,最终只能赚个十文钱,哪怕天天如此,也根本不够交那盐税的!
如果,这这个灶户盐丁,真是个什么阿猫阿狗,老朱绝对会质疑这内容的真实性!
可是,偏偏他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李祺李文和!
换句话说,这都是真的!
“简直岂有此理!”
老朱陛下愤怒地低喝。
马皇后扫了一眼,大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重八,大明士人有好名、重名的风气,甚至于求名邀誉,于是运司成为士人避之不及之地,出现了“自好者不乐居”的现象,甚至引嫌避谤,认为运司官职“易为污染”。”
“所以,运司才会污浊不堪,加上考成畸重,运使等官内无权柄,外无官声,又有重责在肩,其职位自然会被多数士人所厌弃。”
“然而,盐为利薮,不乏有汲汲于盐司官缺的贪墨之徒。”
马皇后先是解释了一下,盐运司为何会成为今天的样子,成了这藏污纳垢之地,最后他也留下了一句话,等同于是直接点明了,盐场灶户日子过得苦,就是这些“贪墨之徒”所为。
所以,皇帝陛下不用急着生气,咱们只要抓出那些“贪墨之徒”就行了。
老朱陛下听后也冷静了下来,盐运司确实就是这么个地方。
运司官员太容易腐化堕落,早就变成了一个个腌臜之地,去了之后想要砥砺节操坚守本心,也基本上不太可能,因为运司积弊多端,牵涉多方利益,纵使你不想贪腐也会有人逼着你贪腐!
其次则是运司官员,特别是运使品秩虽高,但权力有限,纵有善政,亦难以升迁。
运司官员起初职权极重,都运使地位堪比布政使这等地方封疆大吏,但是随着运司腐败不堪,朝廷为了保证盐税收入便设盐法道,令御史等官员监管盐务,这些新设盐官不断侵夺运司之权。
甚至到了后来,盐道御史全面介入盐政事务并凌驾于运司之上,盐课征收解运、盐务官员的考核皆由其所掌握,运司衙门“奉巡盐御史或盐法道臣之政令”,沦为办理例行事务的闲散机构。
这就比较恶心人了。
背负骂名的是他们这些运司官员,而盐场大权却是被盐道御史那一系掌握,谁还愿意去做运司官员啊?
“改,必须要改!”
老朱沉声喝道,脸色依旧铁青。
他可是大明的开国帝王,必须给后世子孙开好这个头。
李祺为什么要这样做?
直接搞出来一个万民血书?
因为盐政!
他这是在逼迫朝廷对盐政盐场制度改革!
还是那句话,盐课居国计之半,盐税占据了国朝财政总收入的一半甚至更多,所以轻易间没人敢对盐税进行更改!
哪怕是大明初年,官员集体不愿就运司之职,朝野关于振兴运司的呼声不绝于耳,所以老朱陛下才尝试着对盐场运司改制,但也仅仅只是盐场运司罢了,并没有触动其他。
为什么?
因为盐场利益动人心啊!
运司为什么会糜烂?
因为各方势力全都卷入其中渔利!
朝堂缙绅,地方士绅,武将勋贵,皇亲国戚……
有一个算一个,没人不喜欢白花花的银子!
只有运司糜烂,他们才能更方便地从盐场谋利,才能从这食盐上面分润到利益!
“将这万民血书,送回朝堂,给太子!”
“毛骧,你亲自去一趟长芦盐场!”
老朱陛下给出了决断。
这一次他同样不准备插手,而是交给太子标处理。
表面上看,这是老朱对太子标的考验,但实际上,太子标一向对李祺言听计从,说白了老朱这一次也是选择李祺。
太子标很快便看到了这封血书,当即召集文武议事。
文武群臣的第一反应,那都是请求太子标不要大动干戈,而是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
这是太子标现在最厌恶的一句话!
这也是这些文臣缙绅最常用来规劝帝王的一句话!
什么狗屁事情,都要以大局为重,那就坐视大明王朝轰然崩塌得了!
而且这些士绅缙绅口中的“大局”,可是不是大明王朝的江山社稷,而是维持稳固眼前的既得利益局面,不让任何人破坏侵害他们的既得利益,这才是文臣缙绅口中的“大局”!
“灶户盐丁为什么会暴乱罢工?”
“因为他们日子过不下去了,他们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孤可告诉你们!”太子标冷冷地扫视着群臣,“父皇他就在天津,长芦盐场就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
“哦,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已经去了长芦盐场,到时候会查出来什么,会查到谁的头上,那可就不好说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满朝公卿顿时慌了手脚,再也不喊什么“以大局为重”了。
毛骧那个疯子,他可从来不会以大局为重,他只会提刀杀人!
旋即在群臣的建议之下,监察院副都御史韩宜可,立刻动身赶往长芦盐场,配合李祺调查这场贪腐大案。
此刻李善长、刘伯温和汪广洋三人都已经是垂垂老朽,轻易间不会离京,他们的身体也吃不了这个苦了。
而刘伯温培养的继承人,正是韩宜可,人称“快口御史”。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