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杂乱瓜庐前的魏琳,即便是落到如此惨景,她的庐棚也是这一片收拾得最干净的。
这里的妓子有被休弃无处可去,沦落风尘的。
有各种私娼门子,年纪大了害了病了被撵出来的。
但魏琳却是例外。
喜姐听了她的话,张了张嘴,再无言劝说。
魏山老先生,撞死在书院门前后。
魏家遭了大难,有强人入室报复。
当时还未出嫁的魏琳,被恶贼掳走七日。
世人都以为她死了,不料七日后,浑身赤裸脏污的魏琳人事不知被扔到了闹市街头。
而后,又沦落风尘。
喜姐曾想,换作她是魏琳,能不能面对今日的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答案是不能。
如此大辱,寻常人根本是受不住的。
就如魏琳自己所说,若不是有个心灵支撑的,谁愿活在这现世地狱。
喜姐不再劝说,转而道:“你今日又没吃东西?”
魏琳笑了笑:“我不饿的。”
喜姐知道她的脾性,一文一文的攒钱,最后全贴到那牛棚私塾里。
可……
愿将孩子送来的人,又有多少人是真的想要孩子念书?
还不是魏琳道可给孩子管一餐中饭。
又有多少人,真的愿信她这沦落风尘的妓子能教书育人?
无用功罢了。
喜姐知道的事情,魏琳也明白。
她只浅笑垂头。
喜姐说不动她,想到自己的茅草棚里还有半罐麦屑粥,便回身去取。
只是刚一进她的草庐,喜姐便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喜姐还要挣扎,便觉带着茧子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草庐的简易凳子上,坐了两三个人。
她心一凉,不知自己这一穷二白的,还有什么是值得别人贪图的。
待适应了屋内昏暗光线,看清坐着的人,喜姐又是一呆。
这几个人里,有一个是喜姐的熟人。
半大孩子身体不好,是魏琳牛棚私塾里的学生。
喜姐见过两回,认下了脸。
看见熟面孔,喜姐稍稍安心。
又见江宏旁边坐着的赵鲤,她脸上都是迷茫。
“你别怕,我们只是借你的地方说点事情。”
赵鲤看见被郑连捂了嘴,一脸惊慌的喜姐。
扭头对身边的江宏道:“有人在监视魏琳,未免打草惊蛇,需要你去将魏琳引来。”
这窝棚区十分混乱。
郑连先行带人来探查时,竟发现有人在盯梢。
赵鲤冲江宏招了招手,向他展示了郑连画下的草图,在图上点出三处。
“这三处,都有人盯梢,你好生认认,去时小心些。”
江宏肉眼可见的紧张,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仔细看了图,闭眼默念几句,然后走了出去。
喜姐还被蒙着嘴,但她配合得很,根本不敢声张。
只是抖得不像样子。
虽知她应当无害,但恐她喊出来坏了事,郑连还是手脚利索的将她绑起。
“对不起了这位姐姐。”赵鲤抱歉道,“先委屈你一阵,事后定有补偿。”
喜姐闻言急急摇头,蜷缩在草庐一角,将脸埋在了膝盖上。
……
江宏走在路上,紧张得口舌发干。
他也不过是半大小子,第一次担上这样的重任,此时的表现已经算是不错。
控制着眼睛,不乱看,他像往常一样埋首疾步往前走。
到了魏琳的草庐前,他照着惯例,立在门前行礼。
免得魏琳若是在接客,冲撞了不好。
江宏内心质朴,谁传道授业谁便是他的恩师。
因此,对魏琳一直持学生礼。
听见里面传来魏琳的应答,他才走了进去。
魏琳的屋子很干净。
每一天都要擦洗三次,便是泥巴地也会认认真真的取树枝扫撒。
因此屋中没有臭味,只有一些淡淡草纸的味道。
“阿宏来了?”
魏琳正在一角,整理着写了字的马粪纸。
江宏身子有些僵硬。
因屋中除了魏琳,还有一个老婆子。
慈眉善目的老婆子,两膝之间夹着一个纳鞋底的木砧子敲槽。
手里捏着一根食指长的长针,捻着粗麻线,将魏琳抄写的三字经钉成小册子。
魏琳抄写整理,老婆子装订。
看着倒是和谐。
但江宏很清楚,方才靖宁卫的官爷给他指示过。
被别的势力派来盯梢的人之中,便有这位一直帮忙的婆子。
比起棚户区麻木,甚至对魏琳行为觉得荒谬可笑,持奚落态度的人。
这位马婆婆一直是十分和气的。
常说教书育人是积德的事情,来这帮魏琳装订书册。
有时也会提来一些吃食。
江宏曾以为,马婆是真正的慈悲人。
现在想来,哪里是什么慈悲,
分明是就近好把握动向,免得小鸟飞出了手掌心。
江宏想着,僵硬点了点头:“姐姐……方才我路过,听喜姐说有急事请你帮忙。”
喜姐和魏琳交好,再者魏琳十分信任江宏,从没考虑过他会撒谎。
因此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起身道:“什么事?”
江宏吞吞吐吐,像是遇上而来什么不好说的事情:“是些不太方便说,是女人的事情。”
魏琳闻言愣了愣,道:“好,我这就去。”
她移步欲走,马婆见状也放下手中长针和粗麻线,做出关切模样:“喜姐莫不是那病又复发了?”
“我跟你一块去看看。”
江宏抬手欲寻个借口拦下,不料魏琳道:“马婆,你去喜姐也不好意思,这些册子便麻烦您了。”
“我马上就回来。”
马婆听了魏琳的话,想了想又重新坐下:“行吧。”
留她一人在屋中,魏琳和江宏一同出门去。
走到远处,眼见喜姐的草庐就在前边。
江宏暗自松了口气,却听魏琳道:“阿宏,可有事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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